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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福堂大爷传话来说太子爷今日有些燥热，林婉便放弃了将中午烧烤再来一顿给太子爷尝尝的念头，只使刘谙达现醒了面皮，剁了鲜猪肉，包了点薄皮猪肉小馄饨并几个鲜嫩小虾仁一起在锅里滚熟了，再倒进老母鸡熬的高汤里，放进红木食盒里送过来。
配菜的另有一碟子水晶白菜，一碟子鲜笋木耳，一碟子黄米奶饽饽并玫瑰绿豆沙点心，全都是清新可口的吃食。
果然胤礽来时，向来金贵妥帖的人，嘴皮子上却难得地有些干燥。
他熟门熟路地进屋撩袍坐下来，见林婉盯着他嘴唇瞧，便抚了抚自己唇角，笑了下解释：“北京入春便是这样，年年如此，喝多少汤水药膳都不行。
春雨又少，宫里每两个时辰往地上洒一道水除尘，转眼就全干了，毓庆宫到乾清宫这么短短一点路，走一趟下来靴子上能全是灰。
再就是树杈子上一些乌鸦喜鹊北燕子之类，叫得聒噪，没的让人心烦。”
他难得说这些琐碎小事，语气虽然浅淡，但细一想，好像在跟她抱怨家常一般。
林婉往日总觉得太子爷吸风饮露不惹尘埃的，如今发现他也会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苦恼，一时觉得惊奇，就也撑着头竖起耳朵听。
果然胤礽默了下又道：“到毓庆宫之后孤是年纪大些了，尚且还能忍受。
小的时候跟皇阿玛住乾清宫，才是最烦这些燕子。
那会儿皇阿玛在隔壁与大臣议事，孤留在东暖阁窗前头写大字，被吵得烦了，就趁小太监不注意，团了纸包了石子儿往树上砸，结果往往没砸下来乌鸦喜鹊，倒砸下来一地春杏子，孤怕皇阿玛发现了责怪，就全赏给小太监下酒喝去了。”
林婉想象了下，眼神微闪：“好喝吗？”
“嗯？杏子酒吗？”
胤礽侧脸望着她，微微含笑，“不好喝，酸的。”
林婉本来一如往常，但被他这么含笑看着，一下子就想起惇本殿他们肌肤相亲的事来，羞赧躲开了他的目光。
她想，她当然是喜欢胤礽的，也做好了同床共枕的准备，但那日……那日她算是“自荐枕席”
，也太大胆了，她回想起来，就觉得脸上发烧。
林婉心里嘀嘀咕咕，小巧的耳垂微微红了。
胤礽将一切看在眼里，没点破，只沉吟着继续道：“……杏子酒不好喝，但春日还是有它有趣的地方。
比方说在御花园放风筝……”
“放风筝？”
林婉听了，果然重又抬起头来看他了。
胤礽嘴角微微一勾：“是啊，孤小时候和大阿哥在御花园打过一架，两个人都跌湖里去了。
那之后我就不爱和大阿哥玩，是后来汤斌师傅劝我与大阿哥重修于好，送了我一只风筝，叫我与大阿哥一道玩去。
汤师傅的风筝和宫里造办处的不一样，说是民间最红火的样式……”
胤礽说着微微一顿，略恍惚道，“啊，汤师傅已死了整十年了。”
理学大儒汤斌，清朝顺治九年的庶吉士，先后任内阁学士、江宁巡抚，也是太子的第一位老师，康熙二十六年病逝后追封太子太傅，谥文正，其子亦以进士入朝，荣极一时。
只是康熙五十一年第二次废太子后，死去二十五年的汤斌亦被禠夺封号，同样待遇的还有皇太子另外几位已逝的师傅耿介、达哈塔、张英，前二者被禠夺身后尊荣，达哈塔之子以党争议罪判凌迟、诛九族，连备受康熙看重的张英一脉亦不得不暂回乡野，太子詹事府所有官员遭到血腥清洗，太子一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这些惨烈的后事胤礽并不知道，他尚且温和地怀念自己的老师，林婉却是回忆起了后世书中的边边角角，白皙指尖一寸寸凉了下去。
胤礽发觉了她的异常，停了话头唤她：“林婉？怎么了？”
林婉恍然回过神来，抬头望着太子爷尚且年轻的面容，抿了抿嘴角：“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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