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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杀业太重,为世人所诟病。
连带着,陆机的笔也从仗义直书,慷慨陈词,变为书写锦绣华章,歌功颂德,掩盖血腥。
仙门知晓陆机身份的宗门与世家,总是抨击他为人走狗,史官气节已失,不配受陆家传承。
这些攻讦却毫无作用,毕竟对方身处魔门,又位高权重,哪里是些风言风语就能动摇的。
青衣书生落笔,金色墨迹乍现,却又徐徐收敛。
陆机一合简牍,收回袖里乾坤,倦然抬眼,不满道:“春秋判,本该仗气直书,不避强御,无所阿容,现在天天替您改这个改那个。
陛下,臣也是有脾气的。”
谢景行笑道:“陆先生文以载道,与我儒宗功法同源,我有些疑惑,可否请教先生?”
陆机平日里对谢景行颇多关照,也是因为陛下喜欢,才要表个态度,并非是他当真有多高看。
见谢景行执礼请教他,军师颇觉有面子,笑道:“谢先生有何不明?兴许陆某能为先生解答一二。”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那位洞察人心的圣人弟子,漆色眸仿佛能看穿他的道之瓶颈,一针见血问道,“陆先生怎么看直笔与曲笔?”
“……”
这分明是在针对他。
“子为父隐,臣为君隐,或有舞词弄札,饰非文过,则何如?”
谢景行看似温言细语,实则凌厉如刀,“陆先生是愿直言不讳,还是为王者书?”
陆机没有生气,反而青眼相加,笑了:“谢先生当真通透。”
他还真的没有见过,知道他的身份,却胆敢句句辛辣,直指他过往的人。
好像他们丝毫没有修为差距,谢景行是以平辈,乃至更高级别与他交游一般。
谢景行温文尔雅地道:“是在下唐突,见到陆先生的神通,一时心潮澎湃,想探讨一二,若是不便回答,就罢了。”
“也没什么不可回答的,史家之修者,需要具备四个条件——史学,史才,史识,史德。”
陆机说到此,却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说下去。
殷无极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唇瓣明明带着笑,神色却是冰凉的:“成王败寇,历史的书写者,不都是胜者?”
他撑着下颌,淡淡地笑道,“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圣人去后,本座亲眼看过他们用后五百年,否认前面的一千年,将一切都歪曲,可见,想在史书上说真话,是难上加难的。”
“陛下说得对。”
陆机沉默良久,叹息道。
谢景行似乎看到了陆机的矛盾。
在理想与辅佐君王中,陆机选择了维护君王的利益。
为此,他可以亲手毁掉从前骄傲的史官,甚至不惜破坏自己的底线,为君王篡改史册,抹去攻讦,哪怕他的评判并非公正。
谢景行停顿片刻,看向那微微阖眸的尊贵君王,规劝道:“史书并非当权者的玩具,每一笔春与秋,都不能肆意涂抹;史官的骨,也非君王想折就折,要史官直笔而书,无所阿谀,君王就应当做不需要篡改史册的事,摒弃这种文过饰非的习惯。”
“文过饰非吗?”
殷无极本是阖着眼,闻言又撩起眼帘,绯眸幽幽。
“为君王者,不可为君子。
其行事作风,暴戾疯狂,杀人如麻也好;专制无情,乾纲独断也罢。
世人想说什么,便由着他说去,本座所做的事情,从不为了史册记载的千秋万岁名。”
“陛下,您别说了。”
陆机攥紧了春秋判,猛然提高声量,“什么文过饰非,您本来就不是什么暴君!”
“暴君又如何?”
殷无极站起身,平静地扫过二人,神情孤冷,带着些不可亵渎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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