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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些天赋的不凡的人吗?葛谢恩也难免有些犹豫了,如果在这时候放弃,她会不会甚至比母亲还更庸俗呢?就如同母亲所说,母亲的起步那么低,也依旧往前走了这么一条长路,而葛谢恩的起点,就是母亲的终点,如果她也就停留在此处的话,她还有什么资格暗中瞧不起母亲呢?
即便不去思索这些,摆在眼前的路,她该怎么选呢?谁舍得把储备干部的机会拒之门外?她……真的能视功名如粪土,能如此不贪得吗?
葛谢恩的母亲倒没有强迫她放弃,只是把路在她面前摆得很清楚。
葛谢恩很清楚地知道,她可以去做储备干部,只要她能接受将来或许会因为缺乏基础而止步——这也不是必然的事,甚至,如果她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高远理想的话,她就更该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了。
放弃所谓的‘不平则鸣’,踏踏实实地做好被交办的工作,将来或许她的职位还会比母亲更高。
母亲和她所谈的,是政治上的基础,并非每个吏目都是政治人物,有自己的政治理想,把吏目当做一份工作,这才是绝大多数吏目包括母亲的常态。
当然,做好工作也需要基础,但毕竟没有政治的要求来得高。
政治,是天下最优秀的精英云集的棋局,想要入局,当然对各方面的要求都是高到离奇的程度。
想要掺和其中,就首先必须证明自己的优越,否则,大家都是人,别人的命运凭什么就交到你手上,由你来带领,你来决定?
她对自己当然一贯是自信的,但……她有没有这么优秀?有没有这份禀赋?本质上来讲,她是不是个俗人,眼下的野心,只是因为她还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庸,最终,若干年后,她也还是要回到母亲的生活轨迹上来,成为一个絮絮叨叨的,总是郁郁不乐的俗人?
在所有对未来的设想中,这似乎是葛谢恩最无法接受最憎恨的结局,也可以说她现在涉世未深,不知道其余结局的可怕,但此刻,的确就是这股情绪,让她翻来覆去夜不成寐。
这股子心中灼烧的闷火,让她好几天功夫都郁郁寡欢、坐立不安,然而,面对父亲和表姐的探问,葛谢恩却又避而不谈——这些思量不但隐私,而且她也觉得的确是说不清楚。
该怎么办呢?
灾后重建,事情太多了,母亲去港务局值宿,这周都不回来,倒也给葛谢恩提供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免得从母亲脸上看到她的明悟——那是葛谢恩最害怕的表情,好像被母亲看穿了她的弱点和局限,在一刻,自身的不堪和软弱,似乎被完全摊放在阳光下,那样的赤.裸,容不下丝毫的遮掩。
随后浮现的轻视,则是少女无法承受的羞辱:她似乎也和她一贯看不起的那些人,那些东西,没有太多的差别,甚至于,比它们,或许还要更虚伪一些。
到底是基于自尊,还是为了理想,又或者,这两者已经混淆不清了?葛谢恩的思想,就犹如一团乱麻,让她有些绝望:在短时间内,这股混乱似乎是很难整理出头绪了。
这种感觉也的确让她相当痛苦,以至于当她有一天醒来以后,突然间冲动地做出决定,并且去了衙门一趟,把事情办妥之后,固然也有对决定的后怕和顾虑,但却也因为结束了这种长久的犹豫,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感到了强烈的解脱。
“我要出差去了!”
她回家告知父亲时,当然引起了父亲极大的诧异,葛谢恩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和衙门说好了,把储备干部的学习延后三年——这三年间,我申请作为基层办事员,去最艰苦的地方工作,去积累经验,去接触和帮助最困苦的百姓。”
她竭力压制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得意心情——看吧!
她就是如此的富有远见,只有胸怀大志者才甘愿如此打磨自己,而葛谢恩已证明了她有高谈阔论的资格,她的确是言行相符者。
“一直以来,我不都说么,其实我们买地治理工作的主要内容,不是说把羊城港这样的地方,打理得更加花团锦簇,而是要把广袤国土上,那些穷困百姓的生活加以改变。”
“既然我是这样说的,那就更该从我开始去做了!
这三年,算是衙门给我的一个机会,我要求三年结束后,对我进行考察,如果考察合格,那就回来学习,如果不合格,别的吏目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愿意继续在边远地区,工作到考察合格为止!”
她的豪言壮语,直接把父亲给说晕倒了,葛谢恩在一个月内,先后把父母两人都给气晕了一次,但她的自我感觉却始终都相当良好,立刻就开始积极的为自己的出差做起了准备——组织部倒也丝毫不含糊,和葛谢恩数次确定了她的决心之后,就真给她安排了一个绝对是最艰苦、最危险的岗位——葛谢恩要作为救灾队的一员,去山阴的干旱鼠疫灾区救灾了!
第1079章.谢恩眼里的光熄灭了
“小葛,说实话真没想到——你是救灾救上瘾了怎么回事?一个半大孩子,背井离乡就够让人操心的了,还要去山阴!
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想的,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可不答应,光是想想,都叫人睡不好觉!”
“就是,要我说,爱娣也太狠心了,想锻炼孩子也没有这么做的,这是真不怕出事啊!”
“丑话先说在前头,虽说你年纪小,按说不管去哪儿,咱们队里都该多照顾,但救灾这真不是闹着玩的,打从踏上船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军事化管理了,任何人都没有特权,进去灾区之后,吃苦受累那都是小事,就这么说吧,顶级危险津贴也不是白拿的,生命危险也不是说说而已……”
“你可要想好啊,小葛,要反悔也没人会怪你的,你就立刻告诉我就行了,这马上就要打疫苗了,鼠疫疫苗现在很紧张,现在退,我立刻给你张罗个一样能锻炼人的好去处,也就不用浪费一个名额了。”
毕竟是母亲的女儿,要说葛谢恩这刚起步的仕途,没有母亲提供的一点便利,那就是假话了,平日里不觉得,自打正式入编,开始培训,她就逐渐能感受到母亲的人脉了。
葛爱娣在羊城港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一度作为典范,常常登上报纸,而从前有一段时间,女吏目数目较少,权益促进会又还大行其道,不像是如今这般尴尬的时候,杰出女子促进会是经常举办茶话会的,当时和葛爱娣在茶话会上闲谈过的同辈人,现在也有一些还活跃在较基层的岗位上——恰好就是葛谢恩这批人的顶头上司。
再加上,她本人最近也登上报纸,年纪又小,葛谢恩眼下确实是感到自己处处都受到了亲切的关照,当然,她同时也在学着分辨一些隐藏在热情和关心之后的东西:虽然主任们对于组织部的安排,没有什么不满,但救灾队对她的加入,却有一定的抵触心理。
别看队长对她也很关照,但深心里,他是不愿带葛谢恩去灾区的,因此屡屡相劝,以关心葛谢恩的名义,总希望她能换个岗位,直到葛谢恩打了疫苗之后,才逐渐放弃这个念头,大概是因为疫苗名额的确稀少,葛谢恩若不去,队里很难再找到另一个打过疫苗的队员,即便预期她只能发挥聊胜于无的作用,也只好带上她了。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葛谢恩本人的倔性子,发挥了一定的作用——鼠疫疫苗并不是人人都敢打的,因为这并非是灭活疫苗,而是减毒疫苗,凡是减毒疫苗,危险都要更大一些,对于抵抗力弱的人来说,有可能真的就和得了一场较弱的鼠疫一样,也是元气大伤。
包括疫苗的制作,都比较危险,这也是为何牛痘已经大行其道,但鼠疫疫苗却没有广泛流行,只有在疫区附近,才会给吏目们紧急施打,不单单是因为反应大,也是因为制作困难,费用高昂,而且打了以后也只能管半年一年,就有失效的危险。
“哎,这孩子,年岁不大,却是体壮,简直就像是一头牛!
咱们队里,张哥、刘哥他们,都是力壮的大汉,打了疫苗还发烧了两三天呢,她倒好,玩儿似的,低烧一晚上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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