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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卿整个人僵在驾驶席,全然一块儿不能动弹不会呼吸的木桩,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加重力道,眼睛有点发酸。
他忍了忍,揉了揉眼眶。
给叶卿留足了消化信息的时间,梁君奕说:“你不用紧张,现在这幅画已经归贺家了,我今天听说你姨母得到消息后已经飞a国了,应该是去看画。
到时候两家肯定都会找你。
我这先提前给你个预警,免得到时候你太激动。”
叶卿喉咙一梗,半晌才挤出一个“好”
字。
父母等信号灯的闲暇中他点起烟,车窗降下来一点,透气的同时也漏进零星细雨。
放下打火机,叶卿抬头注视后视镜里的自己。
与自己对视的空白里,他目无焦距,也不知道透过镜面中的自己看到了谁。
尼古丁的气息骤然涌入肺脏,刺激了神经,强迫叶卿清醒了一点。
其实说不上来听见贺培朝生前画了叶婉容的消息后是什么感觉,叶卿对这个英年早逝的画家父亲没有丝毫印象。
从小他跟着叶婉容生活,连叶家人都没有见过一个,更逞论在他前期的人生轨迹里连姓名都从未被母亲提及过的贺家人。
周围被阵雨笼罩的街景弥漫着浓浓水雾气,令人有些迷惘。
叶卿把手伸出去,朝地上弹了弹烟灰,尽力捕捉记忆里有关他父母的事情。
这些都还是从叶家人和贺家人嘴里零散着听来的,让叶卿得以拼凑起一个关于一对灵魂爱侣如何坠入爱河,又如何阴差阳错以悲剧收场的故事。
贺培朝自幼学画,年少成名,以印象派油画见长。
由于自小身患自闭症和抑郁症,他的作品色彩总是沉闷、昏暗,充满了对生命的枯萎和走向终结的偏执追求。
他与叶婉容的初次见面源自二十岁时在江州举办的一次个人画展。
贺培朝的作品占据了整个江州展览馆,但奇怪的是,他要求每个展馆只展出两幅作品,作品需相对挂立,灯光要昏暗,以衬托画面扑面传递而来的破败气氛。
当时刚成年的叶婉容被同学拉着去逛画展,展馆黑沉沉的气氛让她有些毛毛的。
她是被叶华容捧在手心宠大的小公主,天真烂漫,根本不能理解身为同龄人的贺培朝的作品中传达出的衰败气息。
而彼时的叶婉容也已是江州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者,她站在最后一个展馆里,面对着眼前那副《骤雨》,不知不觉轻轻哼唱起了一段小调。
如果说《骤雨》是以恶劣天气下连绵不绝的麦田作为题材,传递的是凄凉、寂寥、压抑和苦闷的情感,那么叶婉容当时灵感之下即兴创作的小调就仿佛神明托起了火把,是穿透密布阴云而出的一道光。
贺培朝彼时站在她身旁静静地听着,神情有些怔然,叶婉容的歌声却突然停了。
她像个俏皮的精灵,转头看着他笑了笑,伸手指着《骤雨》,说,“叮——‘神说要有光’。”
那一刻,贺培朝仿佛真的看见了光。
穿透云层,照亮麦田,骤雨急停,整个世界都亮了。
两个年轻人一来二去变得熟识,经常约在一起郊游写生,一个作画,一个作曲。
感情在平淡的相处中渐渐升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沉默寡言的贺培朝在面对叶婉容时,话变得多了起来,人也不再是整日耷拉着眼角,对生活了无生趣的模样。
他在一年后展出《风暴》时,画面不同以往的风格,变得简洁、明亮,充满了强烈色彩,极具视觉冲击力。
在作品背后,他写下了“致我所爱”
四个字,然而就是这样四个字,改变了这对年轻男女的一生。
贺培朝虽然从未对男男女女展现过强烈的热爱,但只有贺家人知道,这个贺家的二公子对人、对物、对事总有一种莫名的偏执。
十五岁那年,他曾画了一幅衰败玫瑰去向指导他的导师求爱,因为导师的成名作正是他最向往的风格,贺培朝从他的作品中看到了一种扭曲而旺盛的生命力,他喜欢这种激烈的表达。
少年的一腔热忱总是热烈而迷茫的,或许贺培朝都不明白什么才是爱,然而他求爱的举动却让他的父亲大为惊怒——小儿子已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怎么能又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同性恋呢?于是贺崇军施压,赶走了贺培朝的导师,从此画坛中再也未见这个人的名字。
贺培朝在此后长达四年的时光里都在怀念这个画风与自己颇为近似的人,他满腔的惺惺相惜的感情就这么戛然而止。
直到他遇见了叶婉容,他的天使,他的神明,他炙热跳动着的心脏。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为叶婉容心动倾倒的时候,他害怕了,害怕自己无法在父亲面前保护好自己的爱人,而不知他身份的叶婉容此刻内心也在犹豫,她要怎么让一家之主的姐姐接受自己未来的妹夫是一个精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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