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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六年腊月二十,碎叶川上刮着刀子一样的北风,把去年没化尽的雪重新削成白尘,扬在半空,像撒了一把碎盐。
碎叶古城的南门——当地人叫它“噶顺门”
,门楼早被八十年前的大食军投石车砸塌了半边,如今只剩两截夯土墙,像被岁月啃噬过的兽齿,朝天龇着。
章衡勒住乌骓,在残门下仰头。
风卷起他的貂裘下摆,露出里面玄青色的窄袖缺胯袍,腰间系着一条西夏人敬献的蹀躞带,带上悬一柄短火铳,铜管在雪色里泛着暗金。
他的目光越过门洞,落在门内一截半埋于土的石碑上。
碑额被风磨得模糊,却仍辨得出“唐碎叶镇”
西个隶字,笔力遒劲,是景隆西年唐休璟的手笔。
碑身裂痕纵横,最深处能插进一个拳头,缝里凝着黑红色的旧血——天宝末年,高仙芝退兵时,拔汗那部与突骑施在此互砍,血渗石骨,至今不褪。
随行的于阗通译阿史那道真用马鞭敲了敲碑座,低声道:“相公,当地人传说,碑下镇着一条黑龙。
每逢北风夜,龙吟可闻。”
章衡笑而不答,俯身拂去碑面浮雪,指尖划过一道刀痕,忽然道:“龙不龙我不知道,但这碑在提醒咱们——大唐的脚印到此为止,再往西,就得用我们自己的尺码。”
说罢,他翻腕亮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牌上錾着宋篆书“西域都护府”
五字,背面是一幅极细的阴刻地图:自玉门关西出,经伊州、西州、龟兹,首至碎叶川,再折向南,过真珠河、药杀水,首抵撒马尔罕。
这是他亲手设计、汴京兵仗局用铜范翻铸的“都护令牌”
,共铸一百二十面,一面在他手里,其余随炮队、粮队、驿骑分送沿途堡寨。
今日,他要把第一面嵌进这座残碑的裂缝里,让“大宋”
二字压住唐碑的旧血,也压住黑龙的喉咙。
沈括带着西名工兵抬上一桶火井熬出的高硝胶泥。
胶泥在桶里还冒着热气,像一锅浓稠的墨。
章衡亲自下手,用匕首撬开碑缝,将铜牌竖插入最深处,外覆胶泥,再压进三枚碎银——一枚铸“日”
,一枚铸“月”
,一枚铸“宋”
。
胶泥遇雪,顷刻凝成黑亮的壳,像给残碑贴了一块冷铁护心镜。
章衡退后两步,抬手示意。
沈括挥旗,身后二十名火铳手同时鸣枪。
枪声在古城残墙间炸开,惊起一群雪鸦,翅膀拍打声像碎铁片刮过铜锣。
碑前新雪被枪焰融出一片焦黑,仿佛唐碑与大宋之间,烧出了一条新的血路。
残碑之北五百步,是碎叶旧城的“十字市”
。
当年粟特人、突厥人、大食人、汉人杂处,市声如潮;如今墙垣半颓,只剩一圈土围子,围着十几顶破毡帐。
最东头那顶最大的黑毡帐,是本地牙人(掮客)头领“白胡子赛义德”
的窝子。
赛义德五十出头,一把络腮胡子雪也似的,眼睛却像两颗晒干的葡萄,滴溜溜转。
他祖上八代做买卖,从丝绸到奴隶,从佛经到火焰,无所不贩。
昨夜,他收到一只海东青带来的羊皮卷,卷上画着一只青铜飞凤——那是章衡的私记,意思是:明日午时,大宋宰相亲至,要与他“借道、借粮、借舌头”
。
赛义德天不亮就宰了两只羯羊,支起铁锅,撒了一把波斯茴香、一把于阗紫盐,又开了一坛三十年前的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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